98第九十八章_红楼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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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八章

  自从黛玉生子昏睡,雪雁并未离开,担心不已,好容易听说黛玉醒了,连忙念了一声佛。

  进来见到黛玉平安无事,雪雁放下心来,道:“好好儿的,姑娘怎么睡了这么长时候?周将军守了姑娘一日一夜,寸步不离,连吃饭都顾不得了。”

  黛玉听了,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既想到梦中所见,又感叹今生之福。

  想了想,黛玉道:“我做了一个梦。”

  雪雁一怔,坐到床边鼓凳上,替黛玉挽了挽散乱的青丝,又看了看睡熟的哥儿,轻声道:“人生在世,谁不做几个梦?姑娘从前夜里睡不着时不也做过?不过倒也奇了怪了,姑娘生哥儿虽辛苦些,终究无妨,怎么一个梦倒睡了一天一夜?把我们担忧得什么似的。”

  黛玉凝视着她依然关切的脸庞,道:“你有所不知,我做的这梦古怪着呢,梦里好像见到了蓉儿媳妇和晴雯金钏儿等人,但是说了什么话,却都不记得了,仿佛还见了什么仙子,隐约记得那仙子让我看了书册和许多景儿,回南之前梦里梦外都是一样的,回南之后便有所不同了,梦里因父亲去得突然,并没有安排妥当,我孤苦伶仃地在荣国府里熬日子,十七岁就死了,他们都说我是一无所有投奔了来的,连吃一碗燕窝粥都怕生事,我们也没有和表伯父家中有来往,旁人就更别提了。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梦里还有许多事情发生过,实在是太真切了,毕竟都是荣国府的人物,别的她都不大记得,唯独记得梦中所见和如今过的日子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雪雁听了这话,顿时大吃一惊,难道黛玉做梦梦见了原著中所经历的一切?她看着黛玉忧伤的目光,微一思忖,便安慰道:“咱们现今过得和和美美,何必太过在意这个梦?再苦,也不过是个梦。”

  黛玉躺在床上,摇了摇头,缓缓地道:“虽说是做梦,倒像是经历过似的,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当做是个梦。大梦初醒,不知梦里是真,还是梦外是幻。”

  雪雁闻言,顿时默然不语。

  黛玉生性玲珑剔透,必然是要寻根究底,打探清楚,她现今有家有夫有子,也不是得过且过的人,想到这里,雪雁暗恨给黛玉托梦的人,听黛玉说什么书册,定然是警幻仙姑那一干无所事事的神仙所为,黛玉已经过得十分圆满,她们实在多事。

  黛玉一直看着雪雁,见她如此神情,便道:“雪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回南之后,你之为人精明果断,和梦中的你截然不同,我虽不知缘故,却明白我能有今日,定有你十二分的功劳。”

  雪雁暗暗一叹,果然是黛玉,虽是一梦,却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忖度半日,并没有实话告诉她自己乃是穿越时空而来,半吐半露地道:“回南之时,我亦做了一梦,梦见姑娘在荣国府里受尽欺凌,不但老爷留给姑娘的家业被侵吞得一干二净,且姑娘自己都说一草一纸皆用府上的,我和王嬷嬷无能为力,最终姑娘泪尽夭亡,金玉结成良缘。”

  黛玉奇道:“你也做了和我一样的梦?”

  雪雁道:“按着姑娘说的,大约是有所相似,真不真,假不假,却也说不上来。”她深怨警幻仙姑等人多事,让黛玉平平静静过日子不是极好?何必让她知道这些。

  这时,鸳鸯端着汤粥进来道:“奶奶睡了一日一夜,该饿了罢?早早熬的粥在灶上,大爷出去吩咐我送过来,姑娘好歹先吃些垫垫肚子。”

  黛玉掩住适才的话题,笑道:“闻到香气,果然觉得饿了。”

  雪雁扶着黛玉坐起身,倚着靠枕,方回身接过碗,亲手喂黛玉吃。

  黛玉笑道:“哪里还要你服侍?让小丫头来。”说完,她看着站在一旁抿嘴微笑的鸳鸯,心里想起梦中所见,梦中贾母去世后,自己无所作为,病势已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贾赦强逼为妾不从,是夜自缢而亡。

  截然不同的结局,不独鸳鸯一人,迎春、英莲都不一样了。

  雪雁道:“从前不是没喂姑娘吃粥,今儿喂姑娘吃又如何?难道谁还嫌我多事不成?”说着,轻轻将粥吹了吹,拿着调羹将粥送到黛玉嘴边。

  黛玉听了这话,张口吃了,吃到中途,自觉力气渐复,便伸手接了过来。

  吃完后,鸳鸯端了碗匙下去,黛玉用温热的开水漱了漱口,打发小丫头亦下去,方对雪雁道:“我原说过,我能有今日,多亏了你帮衬,如今才明白,你何止是帮衬了我?简直就是呕心沥血不让父亲给我安排的心思,只恨我懵懵懂懂,竟不知道。”

  雪雁听了,心中十分叹息,她和黛玉的情分已经非比寻常,哪里经得起黛玉这样想。虽然黛玉有今日,自己的确功不可没,但是自己也依靠黛玉有了这样的日子,夫子俱全,家庭和睦,兄妹情深,想罢开口道:“姑娘快别说这些话,羞得我都不知道把脸藏在哪里了。若说这个,难道姑娘就没为我费过心?我能有今日,也都是得了姑娘的恩典所致,不然凭我一个丫头,哪能得到这样的下场?京城内外,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都说我不过是个丫头出身,倒比小家碧玉过得还强十倍,如今又成了诰命。想想荣国府里的二太太,熬到五十多岁还是五品,柳家大奶奶虽说是主子,品级也不如我。”

  这一番话说得黛玉莞尔道:“这哪能相提并论?”

  雪雁忙道:“怎么不能相提并论了?难道姑娘待我的好,却比不得我对姑娘尽心不成?不管梦里如何,梦外如何,姑娘快别放在心上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别理会什么神仙,什么和尚道士,他们满嘴里说什么命运,实则不过是哄人罢了。”

  黛玉却道:“我既知道了梦里梦外不同,总要弄个清楚明白,不然放在心里,总觉得不舒坦。雪雁,你同我说说,你梦见了什么,我也说说我梦见了什么,看看是否一样。”

  雪雁见她执意如此,只得挑拣三四件事情说了出来。

  黛玉一面听,一面和梦中相比,虽然不清不楚,倒也大概相同,不禁说道:“和我梦见的一样,你说,果然有前世今生不成?不然怎么偏做了这样的梦?”

  雪雁无奈地劝道:“这倒不知,但是我却知道给姑娘托梦的人必定不怀好意。”

  黛玉问道:“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雪雁扶着她躺下,盖上纱衾,道:“咱们的日子已经过得极好了,按理说,何必在意什么前世,什么今生,说到底,都是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的,谁还在意什么前尘往事不成?咱们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方得了这样的结果,偏她们多事,让姑娘知道这些,依着姑娘的性子,总是打破沙锅问到底,难免有些抑郁难解,除此之外,对姑娘有什么好?”

  黛玉笑道:“你想得也太多了些,托梦的人让我知道今生难得也未可知。”

  雪雁撇撇嘴,不以为然,黛玉知道这些,除了感激自己外,有什么好处?她和黛玉到了这样的地步,情分深厚,姐妹如亲,已经不需要她梦见什么前尘往事方对自己好。

  黛玉始终记得梦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真真是苦不堪言,心里更加明白雪雁替自己带来了怎样的改变,对于雪雁,她愈加感激不尽,道:“雪雁,这件事我不告诉别人,你也别让别人知道了,我怕会惹来不好的事情。”

  梦中的事情她忘记了大半,却始终记得似乎有神仙在查自己命运有所改变的源头,她万万不能让那些神仙知道是雪雁的缘故,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雪雁十分纳闷,忙问道:“这是何故?”

  黛玉并没有瞒着她,将梦中所见但凡记得的都告诉了她,道:“那仙姑说得不尽不实,我也忘记了好些,但是咱们好容易有了今日,千万得小心谨慎些,那些神仙高高在上,只知道什么历劫归案,在意什么了结尘缘,哪里知道咱们的喜乐哀愁。”

  雪雁听完,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咱们再不能告诉别人。”

  对于黛玉的胸怀坦荡,雪雁微生歉意,但是穿越实在是太过离奇,她经历了这么些年的悲欢离合,遇到的人都是活生生的,而不是书里的角色,所以不愿意前世影响今生,也不想黛玉知道自己居然是一本书里的人物,因此只能用做梦来回答黛玉。

  雪雁愈加痛恨警幻仙姑等人,该不会是嫉妒黛玉得了好,所以巴巴儿地引了黛玉过去,让她看到自己应有的命运罢?

  想到这里,雪雁哑然失笑,自己不是警幻仙姑,猜不出她的心思。

  但是经历此事后,黛玉和雪雁的情分更近了一层。

  两人心照不宣地掩下此事,雪雁絮絮叨叨地告诉黛玉坐月子的避讳,又请来鸳鸯一一记住,该吃什么,该做什么,该避讳什么,早就列了单子递上,又道:“我生麒哥儿时是冬日,一个月不洗澡不洗头也罢了,偏如今是六月,奶奶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黛玉癖性喜洁,闻声蹙眉,道:“别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能如何?横竖我比常人好些,往年身体不好时,盛夏还穿夹衣呢,倒也不怕什么,多换几次衣裳罢。”

  雪雁赞同道:“只好如此了。”

  忽然来人说麒哥儿醒了,在家里哭闹找娘,黛玉十分心疼,道:“你快回去罢,怎么丢了麒哥儿一人在家?下回过来,带麒哥儿一起。”

  雪雁笑着称是,先告辞回去了。

  周鸿闻得雪雁已经走了,方进了房中,见黛玉正在凝神沉思,不禁皱了皱眉头,走过去伸手理了理她头上的抹额,道:“在想什么?”

  黛玉回过神,问道:“我听雪雁说,你守了我一日一夜,沈将军那边怎么交代呢?”

  周鸿坐在床畔大圈椅上,安抚道:“沈将军那边我已经请了几日假,横竖近日无战事,并没有大碍。我在家里能陪着你到给咱们的孩子洗三,你这次真是吓坏我了。”说着,看了熟睡的儿子一样,麒哥儿生下来七斤三两,比他重,也没像他这样尽折腾黛玉。

  黛玉见微知著,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鼻子,道:“你别怪他,生孩子这样的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对了,给公公婆婆去信了没有?”

  周鸿不提自己见她昏睡便急得忘记了,只道:“还没去信。”

  黛玉一怔,问道:“怎么没去信?咱们离京城远,这信送到京城也得几个月后,早些去了信,好叫公公婆婆欢喜些,另外,咱们这孩子是请公公给他取名呢,还是你自己取?总要在信中有所交代。”

  周鸿道:“薛蝌近日采买了一批洋货,三日后启程进京,我打算让送信的亲兵下人与他同行,有咱们家的名帖身份,薛蝌途中行事也便宜些,入住驿站都使得。至于名字,还是请父亲取罢,不得父亲的信,咱们大哥儿满月后便先取个小名儿先叫着。”

  黛玉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他们的大哥儿洗三,上到沈睿夫人,下到将士眷属,悉数到了,因而十分热闹,邢岫烟也随着宝琴过来,等到洗三过后,邢岫烟便给薛蝌收拾行囊,预备运货进京。

  薛蝌颇有本事,行商也圆滑,宝琴意欲给哥哥多些助力,便拿嫁妆银子凑份子,让他买洋货运到京城卖掉,再买些京货南货回到西海沿子,卖给外国人,转手就是十几倍的利息,说给雪雁听时,雪雁想着手头几千两银子用不到,便也凑了一份,独黛玉是读书人,名下进项皆是田舍商铺租子,自来不喜与民争利,便没有出手。

  薛蝌十分用心,因这笔货物数目大,带了许多健仆护院,又有周鸿派了几个从军中退下来的兵士,也有周鸿派去送信的人,一路倒也平安。

  及至到了京城,薛蟠到自家铺子里去,周鸿派的人便去周家和于连生家、赵家、韩家送信。赵家只三四个小厮,送信来往十分不便,黛玉跟雪雁提起周鸿派了好几个人同薛蝌一起进京,雪雁便托他们替自己捎信给于连生,也有赵云捎给八景镇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的家书。

  信送到周家时,周元上朝未回,周夫人却在家,未曾拆信,先隔着窗子问话,闻得黛玉平安生子,不由得念佛不止,笑容满面地对王氏道:“可惜咱们在京城,你们哥哥嫂子在西海,也不知道大哥儿生得好不好。”

  王氏笑道:“太太问问送信的小厮,想来知道大哥儿好不好。”自从年初进门后,周夫人一如传言所说,待媳妇十分和气,王氏也暗暗庆幸嫁到了这样的人家,虽比不得黛玉,但和别人家的婆媳相比却是强了十倍。

  周夫人听了这话,忙隔窗一问,说是生下来六斤八两,洗三极热闹,只是尚未长开,瞧不出像谁,接着周夫人又问了许多话,方打发他们下去歇息,回头对王氏道:“虽说没有六斤九两,但是你嫂嫂生得单弱,大哥儿已算重的了。”

  王氏点头称是,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肚子,这个月并没有换洗,想来也是有了。

  周夫人想起未曾见到的大孙子,忙不迭地打发人收拾东西,等到薛蝌离京时捎过去,吃的没有,多是穿的用的顽的,忙到周元下朝回家都无所觉。

  周元解下斗篷,接过手炉,道:“外头下了大雪,你在找什么?”

  周夫人回头笑道:“鸿儿来信了,说他媳妇生了个大胖孙子,我正收拾些东西,叫人捎过去给他们,信在炕桌上,你看看,还说请你给大孙子取名字。”

  周元喜不自胜,道:“是个小子?”

  周夫人笑道:“可不是,别看鸿儿媳妇单薄,孙子却重得很,六斤八两,难为她平安生下来,为咱们周家立了大功,得多送些东西过去,他们在西海,终究不比在京城里。”说着,顾不得周元,忙忙地吩咐青梅红杏从自己的梯己中挑上等的东西取出来,除了给孙子的,也有给黛玉的,给孙子的多是顽器,给黛玉的多是头面,另有给他们一家三口做衣裳的绫罗绸缎,都是今年江宁织造府才进贡进京的,乃是长乾帝所赐。

  周元却去取了书籍,费了几日工夫,给周鸿之子取名为玄,写在信中。

  听说周鸿家书中说黛玉生了一子,紫鹃忙回了婆婆,打算和丈夫一起随着薛蝌的商队南下,仍旧服侍黛玉,丈夫在那里也好谋个差事。

  王管家媳妇素知紫鹃满心记挂着黛玉,当初若不是身子重,也跟去了,想了想,便答应了,他们夫妇跟着黛玉夫妇总比在家里的强,家里是周夫人管家,自己和丈夫虽是大管家大管事,但是儿子却不大容易出头,不如跟了周鸿。

  紫鹃听了,十分欢喜,忙忙地收拾行李,又去了娘家一回。

  当初紫鹃想让父母赎身出来,不想父亲舍不得在荣国府的差事,屡劝不肯,直到抄家时,几辈子挣下来的家业都被抄了,登时后悔莫及,被发卖时,紫鹃拿着梯己银子,她丈夫好说歹说,才赎了下来,安置在紫鹃陪嫁的小院子里,又拨了几亩地给他们。

  紫鹃父母听说紫鹃要去西海服侍黛玉,便道:“在京城里无所事事,不如跟你一同去罢。”

  紫鹃撂下脸来,道:“爹娘这是何意?难道还想着到西海,在大爷奶奶身边谋个差事不成?依我说,竟是和哥哥嫂嫂在家老老实实地种地罢,何必去打扰奶奶的清静?爹娘哥嫂侄儿们从前虽是下人,也都是丫头婆子服侍着,个个身娇体贵,去了能做什么活计?往日府里多少下人都被卖到了天南地北,如今有栖僧所,也有二十亩地,不知道他们多羡慕二老呢。”

  紫鹃娘家一家都依靠着紫鹃过活,闻得此语虽不入耳,也只能答应不去。

  王管家媳妇见紫鹃怒气冲冲地从娘家回来,忙问端的,待得听说他们要去投奔黛玉,顿时心中一跳,而后闻得紫鹃拒绝了方放下心来。荣国府的世仆都十分懒散,规矩也不好,在府里盘根错节,往往使主子都忌惮,京城里凡是达官显贵除了得长乾帝赏赐的,余者皆不愿意买他们家的人,反倒是暴发新荣之家和来往客商买了去。

  紫鹃想到娘家,不觉十分烦闷,幸而公婆夫婿都是明廓事的人,并没有拦着自己拿梯己银子给娘家赎身,不想他们倒得寸进尺起来,对于娘家为人紫鹃再明白不过,因此不愿他们跟过去,实在是跟过去了,不知得弄出多少事情来。

  周夫人听说后只是一笑,怪道黛玉倚重紫鹃,单是这份心思便与众不同。

  没两日,薛蝌带来的洋货皆已卖尽,因将年下,故生意红火,赚了十倍的利息,而后置办了京货,大半银两留下来,等走过金陵时,多多置办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这些东西外国人都当作宝贝似的,一船茶叶出海,能换一船黄金回来,只不过出海风险极大,薛蝌又无经验,只能在西海沿子做生意,饶是这样,卖给外国商贾,也能赚十几倍的利息。

  这日薛蝌生意料理完了,便打算去荣国府拜见,掌柜的却道:“东家竟是不必去了。”

  薛蝌纳罕道:“这是怎么说?堂姐是他们家的二奶奶的,大太太又是内子的姑妈,既进京了,料理完生意,总得过去拜见,不然传出去想什么话。”

  掌柜的忙道:“东家有所不知,宁荣国府已经被抄了。”

  薛蝌登时大吃一惊,道:“几时的事情?我竟一点儿都没听到消息。”

  掌柜的道:“有半年了,珍大爷判的是斩立决,秋后已经问斩了,大奶奶曾放过印子钱,也做过包揽诉讼的事情,还有几个罪名儿,判了发配边疆,小蓉大爷和余者女眷家人都被发卖了。赦老爷政老爷琏二爷判的是斩监候,其中赦老爷为了扇子弄得石呆子家破人亡,事情被贾雨村揭发了,秋审之后政老爷因房中抄出许多借据和当票等等,还有许多御用之物,仍是斩首,和珍大爷一起行了刑,但是圣人念着祖上功勋赦老爷和琏二爷未曾藏匿甄家史家财物,虽说减罪一等,但是赦老爷亦是斩首,唯有琏二爷仅是治家不严,并孝中娶亲,改斩首为流刑,发配到了闽南,一家子就这样败落了。”

  薛蝌听得惊心动魄,忙问道:“家中女眷呢?宝玉宝二爷和堂姐呢?”

  掌柜的想了想,说道:“家中女眷除了大奶奶因是节妇,守着独子过活,将其财物发还,大奶奶带着兰哥儿回南了,去投奔娘家叔叔,余者所有人等都没入官府为奴,尚未发卖,不过也就这几日了,大太太和宝二奶奶便在其中,二太太判了流放西南,八月里就上路了,琏大奶奶还在牢里,比二太太罪过轻些,判了二十年监、禁,宝二爷因做了反诗,也在牢里。”

  薛蝌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赫赫扬扬的荣国府,就这样败落了?”

  掌柜的沉默片刻,道:“他们家罪过滔天,圣人如此处置,百姓们反而拍手称快呢!想当初,荣国府侵吞了周家大奶奶多少钱?听说,从二太太房里抄出许多林家之物,林家也是列侯,祖上四代深受隆恩,家里存了不少御赐之物,礼部都是有记录的,一看便知。想当初周家出事时,没见他们如何行事,亏得他们家入狱后,周家还打发人打点了些。”

  听了这话,薛蝌登时沉默不语,半日方道:“既知道了,总不能不去,一会子你陪着我去牢里走一趟,瞧瞧他们罢。”

  掌柜的点点头,依言收拾了些冬衣吃食,陪着薛蝌出门。

  外面大雪纷飞,却见闹市街头有官府卖人,薛蝌本不甚在意,因听得旁边有人说道:“瞧瞧,那些都是荣国府的人呢,他们家的下人早早就被发卖了,现今轮到主子们了。”

  又听有人接口道:“可不是,当初他们家赫赫扬扬的,说什么只有买人卖人的,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现今自己也被人拉到上头跟牲口一样卖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薛蝌听了,忙和掌柜的带人过去。

  只见高台之上,男女皆有,一群女眷中除了邢夫人等几个年纪大的,宝钗等人虽然衣衫破旧,褴褛不堪,却难掩姿容之美,下面人等指指点点,都垂涎不已。

  宝钗见到底下目光,羞得恨不得一死了之。

  等到衙役叫卖时,薛蝌吩咐掌柜的道:“好歹将大太太和堂姐买下来,总不能冷眼看着。”

  掌柜的答应了一声,忽见周家有几个人上去,跟衙役说了一声,递上银子,将邢夫人、宝钗、赵姨娘和贾环、贾琮等人领走了,薛蝌见了,心中一宽,道:“想来是念着林夫人和府上的情分,所以周家将大太太和堂姐赎了回去安置。”

  掌柜的说道:“周家行事真真好,谁不说他们家有情有义。”

  薛蝌静静地又看了一回,便转身走了,没有继续看下去,横竖剩下的人他都不认得,因此随着掌柜的坐车去了凤姐宝玉所在,却是在狱神庙里,看守的衙役见到薛蝌立即拦住,目光往他们身上一掠而过,停在食盒上,道:“这里关押着犯人,你们干什么呢?不能进去。”

  薛蝌陪笑道:“听说有两个亲戚关在里头,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说着,给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立时递上二两银子,道:“天冷,给官爷打酒喝,去去寒气。”

  衙役掂了掂银子,又打开食盒看了看,薛蝌忙命小厮将其中几样鸡鱼肉端出来给他们下酒,他们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进去罢。”

  薛蝌进去后,当先便见到凤姐独卧于墙角稻草堆上,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幸而还有一床棉被足以御寒,在凤姐对面的牢房里便是宝玉,亦是如此,薛蝌走上去道:“二奶奶,宝二爷,我过来看你们了,一别年余,你们可还好?”

  见到他,凤姐没有起身,宝玉忙走到牢门边,又惊又喜,道:“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薛蝌叹了一声,道:“前儿才回京,听说了这件事,立即就过来了。”

  宝玉忙问道:“今儿咱们家女眷发卖,你见到了宝姐姐没有?”

  薛蝌知他一直不喜宝钗,但是身在牢中,还记挂着宝钗,也算有情有义,便道:“出来时正好遇到官府发卖,意欲买下姐姐,不想周家出手了,赎了大太太和堂姐几个人,想来是有安置之处,宝哥哥只管放心罢。”

  宝玉松了一口气,羞愧道:“府中行事我都无话可说,难为林妹妹的夫家愿意援手。”

  薛蝌陪着说了些话,递上冬衣和吃食给宝玉和凤姐,又陪着说了许多话,正欲告辞时,却见一个干净俏丽的小媳妇进来,薛蝌不敢多看,快步走了出去,却见那小媳妇走到凤姐牢房门口,道:“我来看奶奶了,才和茜雪做了两件冬衣,奶奶好歹穿着御寒。”

  凤姐走过来问道:“小红,我让你去娘家问问,葵哥儿和巧姐怎么样了?”

  小红听她这么一问,心中一酸,登时泪如雨下,道:“我和芸二爷去晚了,葵哥儿和巧姐都被王仁给卖了!”

  凤姐听了这话,圆睁双眼,跌跌撞撞地过来,扶着牢门道:“你说什么?巧姐被卖了?”

  宝玉也急道:“小红,巧姐被卖到哪里去了?”

  小红哭道:“不知道,人牙子说是卖到南边去了,芸二爷已经亲自过去找了。”

  凤姐只觉得头晕目眩,半日方咬牙切齿地道:“都是我所托非人,我原想着娘家虽败了,到底老娘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不能不管外孙子外孙女,那承想我竟是亲自将一双儿女送到了贼人手里!”说着,不禁跪地大哭,宝玉在对面亦是泪流满面。

  小红道:“奶奶放心,我们都打发人去找了,找到了人牙子,总能知道地儿。”

  凤姐流泪点头,道:“难为你们了,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原不信阴司报应,岂料都报应在孩子们身上了。我也不求什么,只求你们救了葵哥儿和巧姐儿。”

  忽听一声颤巍巍的声音道:“姑奶奶,我来看姑奶奶了。”

  凤姐一怔,闻声抬头,却是刘姥姥,头发雪白,扶着板儿的手进来,当即就到了凤姐牢前,磕头道:“给姑奶奶请安。”

  凤姐忙隔着牢门扶起,滴泪道:“难为姥姥还记得来看我。”

  刘姥姥说道:“听到信儿心里急得慌,早就想来了,只是先前还没判下来,不让人探监,我几次走到门口都被撵远了,好容易等到今日,听说府上的太太奶奶爷们都发卖了,我去了一趟,去晚了,还是好人多,说是被林姑娘的夫家给买走了,安置在一处小院子里,我便没过去,先过来给姑奶奶请安。”

  凤姐痛哭失声,哽咽道:“姥姥。”

  刘姥姥亦是老泪纵横,忙命板儿磕头请安,道:“这几年亏得府里照应,那年又赏了银子东西,置办了几亩地,丰衣足食,又有林姑娘身边的姑娘送的书籍笔墨,让板儿念了一点子书,认得了几个字,比那年懂得一些规矩了。”

  凤姐打量了板儿一回,多年不见,确已成人,生得着实斯文清秀,但是见到他,不觉想起他和巧姐拿佛手换香橼的事情来,忍不住泪流满面。

  刘姥姥道:“听说姑奶奶生了个哥儿,那年也没来跟姑奶奶道喜。”

  凤姐大哭起来,小红在一旁呜咽道:“哥儿和姐儿都被他们舅舅给卖了。”

  刘姥姥大吃一惊,拉着小红的手问道:“卖到哪儿去了?怎么有这样狠心的舅舅?”

  小红哭道:“说是卖到了南边,我家二爷已经追过去了,也不知道到底在何处,只能慢慢儿地找,王仁把家给败了,王家太太没了,扶灵回乡,也不知他怎地和小蓉大爷混到了一处,小蓉大爷生得好,很是得王仁欢喜,一时手里没钱使,便商议着把两个孩子卖了。”

  凤姐道:“是东府里的小蓉大爷?你怎么没说?”

  小红哭着点头道:“还没来得及说,刘姥姥就过来了。”

  凤姐恨道:“亏我还将他当是亲侄儿一般,直到尤二姐那事出来,才没了来往,不想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如此害我的葵哥和巧姐。”

  刘姥姥也想到初次见凤姐时,贾蓉给凤姐请安,周瑞事后还说那才是凤姐的亲侄儿,生得那样风流俊俏,没想到心竟是黑的,忙道:“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厉害,我也去找,我经历的事情多,也见过几分世面,总得将哥儿和姐儿找回来,姑奶奶放心罢,我这就去。”

  凤姐拉着刘姥姥的手,顿时说不出话来,唯有满心感激,谁能想到当初自己看不起只是随便打发了的刘姥姥,竟会记得自己的恩典,在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明知未必找得到葵哥儿和巧姐儿,还愿意千里迢迢地过去。

  小红道:“人牙子说凡是男女孩子多是卖往金陵淮河一带,我们二爷便是去了那里。”

  凤姐听到金陵淮河,只觉得五雷轰顶,险些昏倒在地,秦淮河上画舫如云,不是好地方,两个孩子卖过去,焉能有好下场?哽咽道:“姥姥。”

  刘姥姥劝道:“知道在哪里就好了,定能找回来,哥儿姐儿必然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出了狱神庙,迎着风雪,刘姥姥便和板儿迫不及待地出京南下。

  薛蝌对此一无所知,到了家中,打听到宝钗等人的所在,去探望了一回,二进的小院子,虽无下人服侍,但是衣食丰足,日子倒还过得去。

  宝钗见到薛蝌,十分欢喜,忙问宝琴如何。

  薛蝌淡淡地说道:“我们现今都住在西海,不在金陵了,打算先在西海做几年生意,等几年再回乡,到那时,金陵也没人记得大哥哥做过的事情,也不会为难我们了。这回进京是送洋货回来的,过些日子就回去。”

  宝钗听了,登时一怔,无言以对。

  忽听袭人来拜见宝钗,并送来麝月给她使唤,原来那日发卖下人时,麝月竟被蒋玉菡买了去,袭人认出来,遂送过来,薛蝌留下一些银两给邢夫人和宝钗,便即告辞。

  贾家之事已经尘埃落定,薛蝌收拾好货物,预备启程,周夫人和于连生忙将预备好的东西都送来,托他带过去给黛玉和雪雁,足足装了好几口大箱子,薛蝌自然没有拒绝。

  却说今年雪雁和黛玉等人在西海过头一个年,忙忙地预备年货,雪雁刚吩咐妥当,外面就报说方千总的太太来了,忙命快请。方千总也是周鸿麾下,身份和柳湘莲等同,武艺虽不如柳湘莲,计谋却高,方千总的太太和雪雁也算熟识,常有来往。

  方太太一进来便行了一礼,雪雁忙亲手扶她起来。雪雁是五品诰命,方太太是六品敕命,但是雪雁是丫头出身,素来谦逊,扶起方太太后,还了一礼。

  礼毕,两人分宾主落座。

  寒暄过后,方太太笑道:“今儿有花会,何不过去看看?”

  雪雁想了想,方千总是周鸿到西海之后分过来的,方太太在西海已经住了几年,听她说了这话,便笑道:“我却没有去过,不知道热闹否?”

  方太太笑道:“热闹得很,这儿四季如春,奇花异卉极多,不比京城冬天除了腊梅水仙便没别的了。若是你不嫌弃,我倒是可带你一游,那边花园子都是女眷过去,并没有外男,只是人多,未免嘈杂些。”

  雪雁笑道:“这倒无妨,等我去找周大奶奶一同去。”

  方太太巴不得黛玉同去,忙陪着雪雁到了周家,黛玉早出了月子,正带着麒哥儿,看着自己的大哥儿,听说赏花,果然欢喜,立时便收拾妆容,留大哥儿在家,带麒哥儿过去。

  她们皆是坐轿过去,饶是减带了下人,仍是前呼后拥,行人纷纷避让,尤其是几个衙役押着数十个男女犯人,拉着枷锁上的铁链,像赶牲口似的将他们赶到路边,其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男女犯人险些因此跌倒,好半日方站稳。

  因诰命眷属车轿也有品级,一个衙役道:“不知道是谁家,竟是一品大轿。”

  便听本地来接他们的衙役笑道:“还有谁家?这里独沈将军是一品,但是方才过来时,我见到沈夫人家的轿子过去了,想来这是周将军家的林夫人。”

  先一个衙役听了,诧异道:“莫不是那个因赈灾济贫封了一品的林夫人?”他们是从京城来的,押送一干流刑犯人发配到边境,壮年男丁充军,老人和女人劳役,途中死了三四个人,他们在京城时,对于周鸿戍守边疆,眷属相随的消息都十分清楚,这里是边境,都是武将镇守,地方官员未过一品,因此独沈睿身份最高,仅次于他的便是周鸿。

  本地衙役笑道:“可不是,周将军家来了快一年了,六月份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呢!想来因为周将军的缘故,今年咱们这里的军饷没有短过一回,洗三满月百日之时许多人都去了。”

  先衙役听了,点头赞叹不绝,此时黛玉等人已经走远了,他忽然指着犯人中一个白发老妪道:“这样巧,这个就是林夫人的二舅妈,被发配到这里来了,京城里都知道,从她房里抄出不少拮据当票之属,除此之外,还有藏匿的甄家财物,以及林夫人娘家的东西,也是他们贪心,林家有好些东西都是登记在册的御赐之物,他们收着,可不就被查出来了。”

  本地衙役闻言一怔,看了王夫人一眼,形容苍老,面有刺字,一路风尘仆仆,但是难掩举止之间的富贵之气,不禁咋舌道:“竟是这样的人?一会子送到牢里,派些重活儿给她,”

  京城来的衙役笑道:“这些就交给哥哥们料理了。”

  这两个衙役有来有往,话里话外既有对周家之羡慕,又有对王夫人之鄙弃,别的犯人目光微微一闪,也都看向王夫人,却见她低头不语,满面憔悴。

  等到赶他们过去,王夫人方抬起头来,看向黛玉所去的方向,面上心里不知是悔是恨,本想着黛玉出阁多年无子,岂料来了西海不到一年就生了儿子,而且周鸿自从娶妻之后亦是步步高升,真真是有造化,此时她恨不能躲得远远的,不愿黛玉见到自己落魄的景状。

  作者有话要说:――林如海的最后一击,没人会想到吧,御赐之物都没有留给黛玉,而是在被贾琏拿走的财产当中――

  胃里翻涌,满嘴酸气,吐得昏天暗地,十二点睡的,五六点就爬起来吐啊吐,一屋酸臭,呜呜,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天气,昨儿穿厚呢子外套出门买母亲节礼物,回来居然感冒,前几天穿裙子嫌热,现在穿呢子长外套嫌冷,难道要穿棉袄咩?越是努力想调整回来,越是调整不回来,我欠下四章了,一定会补回来的,昨日sun亲的生日,日后待补吧,现在难受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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