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_偏执暴君的小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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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24】/晋江文学城首发

  这日傍晚,云绾去了趟德兴宫,探望孙才人。

  那位孙才人于多年前选秀进宫,一直在德妃手下过活,并没什么恩宠。去岁在骊山行宫,恰逢德妃生辰,晋宣帝去她宫里小坐,夜里便也留在那。

  “这德妃也真是豁得出去,陛下陪她过生辰,她却将那孙才人送上前伺候。”

  从德兴宫出来的路上,金嬷嬷沉着脸与云绾窃窃私语:“也是那孙氏运道好,临幸一次便有了孕,不然就她那蒲柳之姿,如何能与娘娘的天香国色相比。”

  云绾坐在凤辇上沉默不语,脑中交错闪回着孙才人抚着肚子红光满面的模样,以及德妃望向自己暗含嘲意的眼神……倏忽间,心底涌上一阵厌烦。

  是嫉妒么?有何好嫉妒,她是皇后,妃妾就算有孕,生下的孩子也都尊她为嫡母。

  且论先来后到,德妃与孙才人早就是陛下的女人,自己去年才入宫,何来立场去嫉恨她们。

  想来想去,云绾觉得自己大抵是厌恶宫里女人这份勾心斗角——

  陛下给她的宠爱太多,以至于她都忘了,陛下虽是她的男人,却不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

  在后宫这种地方,“圣宠”是要争夺的资源。

  金嬷嬷觑见云绾那沉默的模样,担心她丧了志气,忙安慰着:“娘娘,您别太往心里去,老奴看陛下压根就不记得这个孙才人,您还是头一等的恩宠。”

  云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回到凤仪宫后,她照样用晚膳、洗漱安置,与平常并无二异。

  又过两日,太医院的御医来给云绾请脉。

  问及为何迟迟怀不上子嗣,太医只道:“娘娘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想来是缘分未到,您无须太过忧虑,平心静气,顺其自然即可。”

  说着,他又根据云绾的体质,配了一副新坐胎方子。

  送走太医,玉簪玉竹都来安慰云绾:“您与陛下成婚尚未满一年,不用太着急,听说宁妃当初入府近两年多,才怀上二皇子呢。时候到了,子嗣自然就来了。”

  云绾听罢,既失落,又无可奈何,毕竟孩子这事并非人力所能强求。

  “陛下这两日还在为安西战事忙忧么。”她从榻上坐直腰身,自斟了杯茶水。

  “这不是准备打仗了嘛,陛下昃食宵衣,成日与各部大臣商讨此事。娘娘您前日派奴婢去紫宸宫报喜,是王总管进去传的话,出来也只回了句‘朕知道了,后宫之事皇后安排就是”。”

  玉簪学舌一番,又压低声音道:“王总管说了,陛下这几日,人都瘦了些。娘娘,不若您送些补汤过去,以示关怀。”

  云绾本想说陛下忙碌政事,她过去搅合作甚。

  转念想到前两日去德兴宫时,德妃问及是否给孙才人提一提位份,自己虽为皇后,掌后宫事,但给妃嫔晋升位份,还是得向晋宣帝请示一番。

  “行,趁这会儿还早,你们去小厨房炖个补汤,午后我给陛下送去。”

  云绾放下杯盏,又吩咐玉竹:“将笔墨取来,我拟个懿旨,到时候一起带过去给陛下过目。”

  “是。”玉簪玉竹屈膝应着,忙活起来。

  及至酉时,夕阳流淌,霞光荡漾。

  云绾换了身端庄典雅的宝蓝缎绣平金云鹤单袍,盘着高髻,带着雕花红漆食盒和草拟的懿旨,坐着凤辇晃晃悠悠前往紫宸宫。

  算起来,自元宵那夜之后,她也有五日未见到晋宣帝。

  也不知道是否真如王德福所说,瘦了一圈。

  思忖间,凤辇停在紫宸宫前的广场,玉簪扶着云绾下来。

  天子居所前那高高的台阶,无论何人,皆得一步步走上去。

  云绾满心想着待会儿见到晋宣帝,如何措辞孙才人晋位之事,垂着头慢慢踩上玉阶。

  行至一半,前头蓦得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真巧,没想到在这遇上皇后。”

  这声音甫一入耳,云绾心间一个激灵。

  再抬起头,看到阶前那道轩然霞举的暗紫色身影,以及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脸上表情一时僵凝。

  她这是什么运道,怎的又遇上司马濯了。

  司马濯站在阶上,轻而易举将她变幻的神色纳入眼底,神态自然地手行了个礼,又道:“娘娘有事求见父皇?”

  俩人一个下阶梯,一个上阶梯,云绾还得仰着脖子与他说话:“听闻陛下为国事烦忧,本宫特地炖了一盅补汤探望。”

  “这样。”司马濯扫了一眼宫人手中食盒,视线又慢悠悠转到云绾面上:“娘娘可真是贤良,待父皇这般体贴。”

  云绾道:“陛下为国事操劳,我一后宫女流,能做的也只有送羹汤这种小事而已。”

  司马濯嗯了声,忽的想起什么:“听说后宫有位才人有孕,我这是又要添个弟弟妹妹了?”

  云绾一怔,颔首:“是,德兴宫的孙才人有喜。”

  “后宫已多年未有此等喜讯。”司马濯噙着淡笑:“娘娘可得好好照顾这位才人,父皇不惑之年能再添子嗣,定然也期盼着这个孩子平安诞下。”

  云绾眉头轻蹙,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默了两息,她道:“这些事不必三殿下担心,本宫自会照顾好后宫妃嫔及皇嗣。”

  说罢,她也不想再仰着脖子费劲儿与他口舌,淡淡道:“天色不早,三殿下快出宫去罢。”

  她抬步上楼,司马濯却没离开之意,而是往栏杆旁靠了些,给她让出道。

  擦肩而过之际,他冷不丁道:“皇后且慢。”

  云绾侧眸看他,乌眸疑惑。

  绚烂霞光映着男人的脸,无端叫他清冷眉宇多了些温柔:“儿臣即将领兵前往安西平乱,皇后就没有什么嘱咐?”

  云绾错愕:“你要去安西?”

  “是。”司马濯看着她脸上为他而起的表情:“我在边关多年,对那边的地形风貌了解,且安西大都护与我有师生之谊,如今他为贼所困,我理当前往援救。”

  原来是这样,云绾了然,但还是有些好奇:“你好不容易才回长安做官,现在又领兵回安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或者有去无回,岂不是很亏。

  后半句话她止于齿后,这话实不该她说。

  司马濯挑眼看她:“儿臣可以将这话理解为,皇后在不舍?”

  云绾倏地睁大眼,忙不迭瞥向左右,见宫人们都隔着一段距离垂首静立,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瞪向司马濯。

  他这话也太轻佻!

  司马濯依旧是那副从从容容的姿态,眼底笑意更深:“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难道皇后不担心儿臣?”

  又来了,又来了,他又在这扯鬼话。

  云绾简直想翻他一个白眼,碍于身份,只得垂下长睫,干巴巴说了一堆保重身体、注意安危、旗开得胜、否极泰来之类的场面话。

  司马濯盯着她那张一开一合的红唇,眸色渐深。

  她还是不说话得好,或者像梦里,直接掐着她的下巴,用力缠吻,把她这些敷衍违心的话都变成悦耳的破碎呻-吟。

  “……我和你父皇会在长安等着大军凯旋的消息。”

  云绾一口气说完一大堆好词,末了,朝前看向被夕阳斜照的紫宸宫牌匾:“行了,本宫得进去了,不然汤水都要凉了。”

  司马濯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而后朝她拱手拜道:“娘娘方才的嘱咐,我谨记在心,一定会保重自身,平安归来。也祝母后凤体安康,万事顺心……”

  他乜过她腰间那绣着缠枝石榴纹的荷包,黑眸闪过一抹冷意——

  他祝她万事顺心。

  子嗣除外。

  孙才人最后从正五品才人,升至正四品美人。

  对于这件事,晋宣帝并无太多喜悦,云绾以为他早为人父多年,又有那么多子女,于子嗣习以为常。

  直到给大军践行宴的那个夜晚,他喝了些酒,醉醺醺搂着云绾,手掌贴着她的腹部,嗓音沙哑:“小十六何时也给朕添个孩子,皇子公主都成……小公主最好,像我们小十六,一定玉雪可爱。”

  感受到他掌心隔着一层薄薄寝衣覆贴的炽热,云绾心头忽的有些酸软,又有些说不上的委屈。

  “陛下,臣妾是不是很没用。”她将脸紧紧埋在晋宣帝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龙涎香味道,眼角微微湿润。

  “小十六皇后当得很好,怎么会没用。”

  晋宣帝拍拍她的背,阖眼哄道:“不着急,不着急,朕与你还有长长久久的年岁,迟早会有我们的孩子。”

  云绾在他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平息。

  闭眼睡过去之前,她暗下决定,从明天开始,她绝对不会再嫌坐胎药太苦,偷偷倒掉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开了春,天气渐热,宫里都换下冬袄,穿上春衫。

  安西那边战火纷飞,长安城里繁华如昨,而被禁军森严护卫的皇宫更是岁月静好,除了在衣食用度上勤俭些许,前方的战事并未叫宫中生活有多少改变。

  日子在一天天的宫务、绣花练字、应酬闲聊里过去,唯一与去年不同的事,便是宫里多了个孕妇,她作为皇后,也关注着孙美人的肚子。

  偶尔,她也能从晋宣帝或是几位公主的口里,听到一些前方战事情况,以及司马濯的消息。

  安西距长安路程迢迢,大军正月月底出发,一路急行,三月里才至,听闻司马濯用兵如神,尤其熟悉地形,擅打埋伏,甚至在疏勒河一战,以三千骑兵奇袭吐蕃万人大军,单枪匹马于主营里,手刃敌军将领首级。

  “三皇兄如今在安西有个‘笑脸阎罗’的称号,说是他谈笑间,轻轻松松就能要了敌人的命。现下他在军中可有威望了,那些吐蕃人一听是三皇兄领兵,立刻就吓得屁滚尿流的。”

  二公主捧着一杯冰酪慢慢喝了口,又与有荣焉地笑:“霍二跟着他一起,立了不少功,昨日来的信上还说,照这个速度,最晚秋日便能班师回朝。哦对了,没准还能带个二皇嫂回来。”

  云绾拿着银质剪子慢慢修着花枝,听到这话,撩起眼皮,随口问道:“怎么说?”

  二公主笑道:“听说他收复龟兹、焉耆二地,这两镇的公主都看上他了,追着要嫁他呢。”

  云绾想想司马濯那张如玉的皮相:“你三皇兄相貌堂堂,得小娘子们爱慕也正常。”

  “是啊,灵寿之前还与我说,她觉得三皇兄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郎君。就是奇怪,他都这个年纪了,没娶妻也就罢了,身旁一个女人都没有,连伺候他起居的,都是太监和小厮。”

  二公主朝云绾挤挤眼睛,压低嗓音:“云娘娘,您说他会不会是……断袖啊?”

  云绾:“………”

  这话她没法接,不过先前与司马濯的几次接触,直觉告诉她,他好像并没有那种癖好。

  “怎么说他是你的兄长,又在前头浴血奋战,保卫家国,咱不好在背后议论他私事。”

  云绾放下剪刀,又取了块帕子慢慢擦净手指,走到桌边坐下,与二公主调笑:“还是说说你的霍二郎吧。”

  一提到霍家二郎,二公主脸上止不住的柔情蜜意:“我现在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回来了。”

  开春前,得知霍家二郎也会去安西平叛,二公主还哭了好几通,甚至想求云绾向晋宣帝求求情,别让霍二郎去。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可不想成望门寡。

  还是云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了好半天,二公主才压下那份阻扰心思,不过大军刚出发的那会儿,二公主快一个月都没睡个好觉,得知大军顺利到达安西才稍缓焦虑。

  聊完安西那边的情况,二公主又与云绾分享着长安城近日的一些趣事。

  譬如,二皇子后院有个叫樊娘的妾侍格外得宠,二皇子甚至为了她,打了二皇子妃一巴掌,二皇子妃羞愤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譬如,四皇子府上请了位仙师,据说能炼长寿丹药,被四皇子奉为座上宾。

  又譬如,上月上巳节的赏花宴上,某位大人家的小娘子不慎落了水,被一个侍卫救了,后来那位娘子就被许给这位侍卫……

  时光在后宫闲话里不知不觉流逝,转眼桃花凋落,夏荷绵绵。

  在一个蝉鸣匝地的酷热午后,云绾躺在玉簟上小憩时,德兴宫那头急急忙忙来禀报,说是孙美人发动了。

  云绾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得一身汗。

  寻常都是怀胎十月,瓜熟蒂落,可孙美人这肚子满打满算也才七个月。

  她片刻不敢耽误得赶去德兴宫,这才知道孙美人去逛园子,不小心被野猫扑倒,这才发动早产。

  至于那野猫从何而来,直至后来,也没查出个具体眉目,但负责打扫那片园子的宫人皆被杖八十——

  本来是要杖毙的,但为了给新生儿积德,改为杖八十。

  孙美人生产时大出血,凶险万分,太医都来请示云绾,是保大还是保小。

  宁妃建议保大,德妃建议保小,云绾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最后难得板起脸,先是呵斥宁妃德妃:“都别吵了!”

  又偏过头,与太医放狠话:“本宫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务必都要保全,若是保不住,仔细你脑袋……”

  她还没说完,太医就吓得赶紧跪地:“皇后饶命,皇后饶命,容微臣试着施针……”

  云绾:“……”

  她本来想说的是,仔细你脑袋上的官帽。

  不过,好似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也不知是她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孙美人有上天庇佑,最后费了九牛二虎的气力,她诞下个瘦瘦弱弱的小公主。

  这便是大晋朝的第四位公主,晋宣帝听说这孩子早产孱弱,特赐封号安平。

  安平的闺名叫知夏,是云绾取的。

  云绾本不愿取,毕竟公主的闺名一向是由她生母来决定,但躺在床上休养的孙美人泪眼婆娑地请求她:“若不是娘娘坚持,嫔妾现下恐怕早已去见阎罗爷了,您就是嫔妾的救命菩萨,皇后娘娘若不嫌弃,就赐这孩儿一个名吧。”

  云绾推辞无果,扭头见到窗外蝉鸣不休,绿荫浓郁,便道;“这孩子本该秋日才诞生,许是知晓夏日繁盛,这才急着从你肚里出来,既如此,叫知夏吧。”

  孙美人含泪笑道:“多谢娘娘,有您赐名,这孩子也能沾几分好福运,平安长大。”

  老话常说,七活八不活,小公主虽是八个月,经过精心照料,终归熬过最孱弱危险的时段,逐渐健壮圆润。

  等孙美人出了月子,晋为三品婕妤,搬出德兴宫,住到离凤仪宫不远的灵犀殿时,隔三差五就命乳母抱着小公主去凤仪宫给云绾请安。

  大抵是存了一层取名的缘分,云绾格外喜欢小公主,小公主也分外依赖她。

  等到小公主满三月白白嫩嫩时,已是层林尽染霜色的深秋十月。

  这日午后,阳光明媚。

  乳母喂过小公主后,将孩子抱来凤仪宫给云绾请安。

  看着软垫上白胖胖的小奶娃,云绾心底也软乎乎的,每当她拿手指放在小知夏手边,小知夏就会用力抓住她的手指,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嘴里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知夏,快快长大吧,等你会走路了,云娘娘带你去御苑看孔雀、养小白兔。”

  “哇唔……”小公主像听懂般,一双葡萄般黝黑的圆眼睛盯着她。

  云绾越瞧越觉得可爱,弯下腰,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软着声音道:“小知夏啊小知夏,你怎么这么招人疼呀!”

  “我们小十六也很招人疼。”

  冷不丁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云绾愣了一下,转过身就见一袭明黄圆领袍的晋宣帝笑吟吟掀帘进来。

  殿内宫人们齐齐行礼:“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云绾也要起身,晋宣帝抬手示意她坐下,又走到榻边,弯腰看了会儿小知夏:“安平,父皇来了。”

  小知夏眨巴眨巴眼盯着晋宣帝,并不熟悉,又将眼睛看向云绾这边。

  云绾笑着让宫人给晋宣帝奉茶,扭身与他道:“这么小的孩子本就没什么记性,近日陛下又少来后宫,她怕是不认识您了。”

  “听皇后的话,是在埋怨朕近日陪你少了?”晋宣帝将她拉到身旁坐,一双凤眸脉脉神情看她:“安平不认朕,你可还认朕?”

  云绾被他这话逗得脸颊泛红,飞快扫了眼殿内的宫人,娇嗔道:“陛下,这会儿还是大白天呢。”

  晋宣帝揽过她的肩,笑道:“那又如何,朕与皇后亲昵,谁还敢置喙不成?”云绾娇娇靠在他怀里,抬起水眸看他:“陛下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收到前方军报,安西大捷。”晋宣帝漫不经心把玩着她的小手,眉眼间是放松的笑意:“最晚月底,濯儿就要带兵凯旋。”

  云绾面上表情微怔,而后垂眸,盯着晋宣帝拇指的白玉扳指,低声道:“三殿下要回来了吗?听说他此番在安西杀敌无数,战功赫赫,威风得很。”

  “是啊,这孩子文武兼备,实是朕几个儿子里最出众那个。”

  提到三儿子,晋宣帝语气里都透着父亲的骄傲与慈爱:“此番他收复安西三镇,大败吐蕃,护住大晋边关安宁,朕打算等他回来,封他为亲王。”

  云绾呼吸一窒,诧异看向晋宣帝:“封王?”

  晋宣帝看她猫儿般瞪圆的眼睛,点了点她的鼻尖:“怎么?皇后觉得这封赏有何不妥?”

  云绾哪敢对皇帝的封赏指指点点,忙挤出个笑来:“这些事臣妾哪里知道,只是想到,若陛下真的封濯儿为王,那他就是几位皇子里第一个封王的了。”

  大皇子为嫡为长,都尚未为王,却叫三皇子拔了头筹。

  “他的战功,足够他有这份体面。”

  晋宣帝低头凝视她,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松开她的肩:“来,将小安平抱给朕看看。”

  云绾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动作熟练地将小公主抱起,递给晋宣帝。

  “陛下,你看她是不是比上回又重了些。”

  “嗯,是重了些。”晋宣帝抬起手臂掂了掂,转眸看到云绾望向小公主的慈爱眼神,眉心微动,沉吟出声:“小十六既然这么喜欢安平,不若将她接到你宫里养,朕听闻孙氏身体一直没什么起色,怕是也没精力抚养公主。”

  云绾一听这话,连小公主也不逗了,忙不迭拒绝:“这话陛下可莫要提了,若是叫孙婕妤听见,心里难过不说,没准还会对臣妾生出芥蒂,觉着臣妾抢她的孩儿。”

  “什么叫抢,你乃正宫皇后,小公主能到你膝下教养,是她的福气。”晋宣帝皱着眉,再看云绾:“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了。”

  “臣妾知道陛下是心疼我,只是将孩子从亲生母亲那抢走的事,臣妾实在干不出。”

  云绾仍旧拒绝,见晋宣帝脸色似有不虞,她忙抱着他的胳膊,软声撒娇:“陛下,臣妾想养自己亲生的孩子。万一哪天有了喜信,臣妾照顾肚里的,哪里还顾得上小公主?”

  这话就有些小姑娘的骄纵了,但云绾知道,陛下很是受用她这一套。

  果不其然,见她眨着水眸说软乎话,晋宣帝也没了脾气,将怀中的小公主递给乳母,转身揉了揉云绾的额发:“行,听你的,不养旁人的,养咱们自个儿的。”

  云绾松了口气,娇笑道:“臣妾就知道陛下最是讲理了。”

  “你这张小嘴,就晓得说这些话来哄朕。”晋宣帝掐了掐的脸,见她面红娇怯,兴致上来,侧眸看了眼太监总管王德福。

  王德福跟在晋宣帝身旁多年,立即会意,连忙将殿内一干宫人都带了下去。

  眼见小公主也被乳母抱走,云绾稍稍起身:“欸——”

  纤腰很快就被晋宣帝勾住,她不受力倒靠在他怀里,眼里还有些迷茫:“陛下?”

  晋宣帝挑起她的下巴,俯身道:“不是只想养自己生的孩儿么,朕自是要尽力成全皇后。”

  还没等云绾反应,男人的唇就覆了上来。

  她眼里的清明和挣扎很快就被撩/拨得只剩一片迷离,毫无反抗之力的揪着男人的衣襟。

  那修长的手指扯开烟粉色系带,罩在外面的外衫很快坠落在地。

  肩上立刻感觉到凉意,云绾雪白的肌肤绣因羞怯泛着淡淡的粉,她咬唇:“陛下,外头还亮着……”

  “无妨,过会儿就暗了。”

  晋宣帝亲了亲她娇嫩的脸颊,而后打横将人抱起,大步走向里间。

  这一日,凤仪宫内被翻红浪,夜深方休。

  最后一次结束时,晋宣帝抱着云绾去清洗。

  再次躺回床上,云绾阖着眼,浑身疲累地想,看来陛下今日的心情真的不错,入宫一年来,除了新婚那阵他偶尔会如此纵情,平日都是适可而止,从不纵欲。

  就是苦了她,腰侧这会儿还有些发软酸疼。

  “睡吧。”晋宣帝搂着她,拍拍她的背。

  云绾困倦地嗯了声,窝在他的怀里,放任意识。

  本以为很快就能睡去,鬼使神差的,她想到陛下提起要给司马濯封王之事。

  关于司马濯在安西的战功和威风,她在宫里都听到不少,外头可见更盛。

  他如今建功立业,名声有了,功绩有了,等回长安之后,还有无数丰厚的封赏等着他。

  反观自己,从开春到现在,近十个月过去,在宫里过得浑浑噩噩,肚子没动静,只给别人带孩子,像是在白白蹉跎光阴。

  唉,这差距。

  默默叹了口气,云绾又想起再过不久司马濯就要班师回朝,届时陛下定会设宴庆功,自己也不可避免与他见面。

  那狼崽子本就黑心势盛,在她面前毫无敬意,如今气焰恐怕越发嚣张?

  光是想想,云绾就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一颗心也七上八下。

  “小十六还不睡?”昏暗床帷间,晋宣帝低声问。

  “睡....这就睡.......”云绾小声应了两声,身子往晋宣帝怀里更靠近了些。

  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云绾闭着眼,自我安慰着:纵然他司马濯再狂再傲再了不起,只要有陛下在,她就不必怕他!

  大兴二十年秋,征西大军班师回朝。

  大皇子奉晋宣帝之命,带着二皇子和四皇子及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行至灞桥,等候了约莫一炷香,便见一队先行部队整齐划一而来,而那乌泱泱的队伍里,最为吸引目光的莫过于那道骑着黑马、身穿银色甲胄的高大身影。

  大皇子在亭下看着,眼里不禁流露出艳羡之色,拥有一具健全的体魄,是何等幸事。要是他的腿仍是好的,或许此刻,骑在那黑马之上调兵遣将的年轻将领就是自己。

  二皇子和四皇子见着来人,也都神色各异,近日他们也隐约听到风声,父皇打算加封司马濯为王。

  皇子是皇子,但若加封亲王,那便是更上一层的荣耀。

  如今,这份荣誉即将落在齿序行三的司马濯身上,哪怕他非嫡非长,生母只是个卑贱的歌姬。

  各怀心思间,司马濯已然骑马来到灞桥长亭边。

  他翻身下马,身上的甲胄与刀剑在行走间碰撞摩擦,发出冷金属的铮然声响。

  “大皇兄,二皇兄,四弟。”司马濯拱手与他们问好,沙场历练一番,他的肤色较之从前黑了些许,显得整个人越发健壮提拔,尤其那双黑眸,光彩熠熠,愈发锐利。

  其余三位皇子看到他这副在沙场上历练而出的威严气势,一时五味杂陈,莫名觉得他面前好似人都矮上一截。

  兄弟之间不尴不尬寒暄一番,便重新上马,往城内走去。

  待大军进城,长安百姓夹道欢迎,呼声震天,还有些小娘子往司马濯的方向丢花、香囊、帕子、果子,兴奋喊着“三殿下”。

  二皇子牵着缰绳在后头,心头泛酸,不禁与左右兄弟道:“三弟这趟出征,可真是收获匪浅,瞧瞧这些百姓把他捧的,现下是名也有了,利与权也有了.......咱们这些兄弟叫他衬得反而不像样了。”

  四皇子抿了抿唇不接话,他在户部和刑部的差事都当得不错,父皇前些时日还夸奖过他。

  大皇子则是淡淡看向二皇子:“当日父皇召我们兄弟几人旁听军事,也就只有三皇弟一人主动请缨……”

  言下之意,要打仗时你不敢上,现下论功行赏了,何必来马后炮。

  二皇子被噎了一下,嘴里咕哝:“是,你倒是也想去,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皇子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看着二皇子趾高气扬的模样,终究强压下这口气,什么都没说。

  大军一路穿过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直往皇宫大内而去,彼时,深秋正浓,和煦暖阳洒在将士们的盔甲之上,光芒灿灿,威严壮阔。

  司马濯手握缰绳,端坐马背,望着进入皇宫的“朱雀门”三个大字,黑眸眯了眯,嘴角不禁翘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阔别十月,他回来了。

  凤仪宫内,坐在梳妆镜前的云绾眼皮蓦得跳了两下。

  她眉头蹙起,正在给她描眉的玉竹温声询问:“是奴婢弄疼娘娘了么?”

  “没有。”云绾低眸看着自己身上华美柔软的裙衫,声音有些闷:“刚才眼皮突然跳了。”

  “啊?是哪只眼。”玉竹问。

  “左右眼都跳了。”

  细白手指百无聊赖地描画着袖口绣金牡丹花的轮廓,她小声嘀咕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她是那种第二天一旦有重大宴会或要事,头天晚上总会辗转反侧,直到身体极度疲累睡过去的性子。

  譬如昨夜,直到今日大军回朝,夜里设庆功宴,她便熬到半夜才昏昏睡去。

  “今夜三殿下定是大出风头。”玉竹细细描着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听说那些吐蕃人凶恶得很,别的皇子都安心窝在长安享富贵太平,就他胆子大,又回到安西去搏命.......”

  云绾又何尝没想过这点,但她不敢往深处想。

  表面来看,司马濯主动请命去前头浴血搏命,可以说他心怀家国大义,可以说他为社稷奉献,为陛下解忧。

  但往坏处想,他有那样高尚的品德和胸怀?一个在坊市间纵马扰民、在晋城重刑虐杀官员、在上元灯节放言要割掉无辜百姓舌头的人,他能有那么为国为民?

  云绾更愿意认为,他是拿性命去搏前程,去搏日后上位的资本,毕竟他那双炽热的眼睛里就写了狼子野心。

  “别提他了。”她揉了揉眉心,小脸皱着:“听到他的名字,我胸口就发闷。”

  像是压着一块挪不开的巨石,堵得慌,又没法子挪开,还得时刻担心那摇摇欲坠的巨石哪一天会砸下来,把她现下的安稳、云家的荣华富贵砸个稀碎。

  烦人,想想都烦。

  玉竹见她神色怏怏,也不再开口,安静替她梳妆。

  酉时,黄昏朦胧,庆功宴即将在太极殿开始。

  临出门前,乳母抱着小公主来到凤仪宫,与云绾致歉:“皇后娘娘,我们婕妤午后睡了一觉,大抵是受了凉,咳个不停,无法前往今夜的庆功宴,还得劳烦您,带着四公主一同赴宴。”

  云绾看了看穿着新裙子的小知夏,水红色的衣裳衬得小家伙脸颊愈发白嫩,像是菡萏花里孕育出的小精灵,她笑容温柔地将孩子抱入怀中晃了晃:“我们小知夏穿新衣裳了,可真好看。”

  说着,她又看向乳母:“孙婕妤咳得很厉害么?可寻了太医?”

  乳母道:“太医看过了,开了些止咳药,奴婢带四公主出门前,她刚服过药。婕妤猜到娘娘您会问,特地说了,叫娘娘您别担心,她就是这么一副不中用的身子,倒是又给您添麻烦,须您帮着照看小公主。”

  “本宫是知夏的嫡母,照看她天经地义,并不麻烦。”云绾亲了亲怀里孩子的脸,另又吩咐一宫人:“你去回禀孙婕妤,让她好生休息,晚些宴会散了,我将小公主给她送回去。”

  宫人应诺,转身下去。

  云绾抱着小知夏,软了语调笑:“乖乖小知夏,跟着云娘娘一起去庆功宴吧!”

  小知夏张开嘴,也笑了。

  夜幕降临,太极殿内灯火繁盛,丝竹管弦声不断,一曲气势雄浑、鼓声震天的《秦王破阵乐》更是将这场庆功宴的气氛推至高.潮。

  云绾端坐在凤椅之上,看了眼喝得面色泛红的晋宣帝,而后悠悠扫过殿内喝得乐陶陶的文官武将们,好似也被这热烈的氛围所感染,胸腔生出一份爽朗快意,若不是她身侧小摇篮还躺着小知夏,她都想倒两杯酒水尝尝。

  正盯着面前的乌梅饮出神,下首忽的传来声响:“儿臣再敬父皇、皇后一杯。”

  云绾视线微顿,缓缓抬起,便见不远处的桌案前,那春风得意的年轻男人手持酒杯,正含笑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这是司马濯今晚第三次敬酒。

  隔一段时间就敬一回,好似在强调他的存在。

  “儿臣在外征战时,时刻记挂二位尊长的身体康健,现下重回长安,见着父皇与皇后气色红润,平安无忧,儿臣也放心了。这一杯,儿臣先饮为敬。”说罢,司马濯举杯饮尽杯中酒水。

  云绾心说他出去一趟,演戏的本事倒是没落下,瞧这话说得多么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大孝子。

  然而,晋宣帝就很吃司马濯这一套,颔首感慨:“吾儿有心了。”也举杯喝了。

  经过这一年多,云绾也看出晋宣帝对这个三儿子的不同,言行态度里总透着几分偏爱。她暗自揣测,觉得是因着宸妃的缘故,爱屋及乌。

  这样一比较,陛下待大皇子虽关爱有加,但还是不如三皇子的“偏爱”,是否可以证明,元后与宸妃之间,陛下心里也更偏向宸妃呢?

  胡思乱想间,她举起乌梅饮,随意浅啜一口,算作受下他的敬酒。

  杯盏放下,云绾习惯性朝摇篮看去,见小公主举着小手手啃,撇着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她招来乳母:“这是饿了吧?”

  乳母估摸下时辰:“差不多是要喂了,奴婢抱小公主下去。”

  云绾正好嫌宴上有些闷,且坐久了胳膊和腰都发木,想出去透透气,便以陪伴小公主下去喂奶为由,和晋宣帝道了离席。

  十月底的风已带着初冬的寒凉,望着太极殿外那落木萧萧的梧桐树,云绾心里也不禁泛起几分光阴易逝的惆怅。

  她怀抱着小公主,宫女和乳母随行,一同到了偏殿。

  偏殿灯光明亮,乳母掀起上衣,抱着公主在榻边喂奶。

  云绾随意扫了眼,走到屏风后的雕花轩窗斜坐,望着天上那轮白溶溶的月影儿出神。

  不多时,乳母喂好小公主,将孩子递给云绾:“娘娘,小公主吃美了,瞧瞧她在眯眼笑呢。”

  云绾低头,见小知夏真的弯起眼眸笑,也不禁笑了:“小乖乖,吃饱了呀。”

  小知夏笑着,还伸着小胖手想去摸云绾脖子上的红宝石璎珞。

  “小公主小小年纪,就爱漂亮的宝石呢。”

  “是呀,而且她眼光好,一眼就看上咱们娘娘的新璎珞。”

  宫人们的笑语飘出窗外,清风吹拂着那丛木芙蓉花,花影在月影里摇曳。

  梧桐树后,一双幽邃的黑眸直白而炽热得盯着窗畔。

  那娇小的身影微微弯着腰,动作娴熟得给小小婴孩拍着奶嗝,暖黄烛光倾洒,将她清艳的眉眼镀上一层恬静柔光。

  大半年没见,她就像被精心教养的名花,出落得愈发娇艳。

  暗线寄往安西的信里有提到皇后十分宠爱四公主,如今一见,倒是不虚。

  只是她作为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能做到视若亲生,他真不知该说她心胸宽广,还是该说她人傻心大。

  窗边的云绾敏锐察觉到好像有人注视这边,下意识往外看了眼。

  这一看,便看到梧桐树旁那抹不知何处出现的身影,如鬼魅般,站在月光昏暗下,狭眸如鹰隼,锐利倨傲。

  云绾心里咯噔一下,抱着孩子的手都抖了下。

  而那人发现她的目光,非但不慌,反倒大大方方走过来。

  云绾只觉一颗心随着他逐渐靠近的步伐而绷紧,转身将小公主递到乳母怀里,她面色凝肃地看着来人:“三殿下,你怎么在这?”

  “有些醉酒,出来透透气。”

  似真有些醉,司马濯斜倚在窗边,挺拔身躯如玉山将崩,黑眸斜睇着云绾紧绷的莹白小脸,语调慵懒:“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肥章奉上,之后都是下午6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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