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_夏日过客by小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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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这季奢侈品牌的设计主题是贴近自然,主办方特意把摄影地点选在了城郊外的某片森林里,并且每个艺人的拍摄计划里都有一只动物。

  动物种类不尽相同,有蛇和猫头鹰,有白兔和猴子,还听说有艺人会带自家的狗。

  贺听拍的明星叫黛青,是刚走红的二线演员,模特出身,拿到的拍摄剧本是秋冬长裙系列和一匹白马。

  八点工作室同事和各个艺人陆陆续续到达现场开始拍摄。

  早晨林子间罩上了一层稀疏的白雾,光线柔和,是拍人像的最佳时段。

  黛青身材高挑,摆pose信手拈来,出片率极高。

  拍完第一套,贺听继续测光,数秒后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几声狗吠,混着嘈杂的人声,从森林另一侧穿透过来。

  这狗吠有几分耳熟,打开了记忆里的某个音匣子,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循声望去。

  一只成年边牧站在人群中懒洋洋地吐着舌头,眼睛又大又有神,毛色发亮,黑白分明。

  它的主人慢条斯理从车上下来,修长双腿落在石子路上,神情冷淡地环绕四周,几分钟后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了化妆室。

  原来要带自家狗来的是姜信冬啊。

  贺听怔了一瞬,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感。

  这几年姜信冬偶尔也在社交网站上晒晒狗,贺听把二七的每张照片都存在手机里。

  他特别想走上去撸一下,说声好,问问二七还记不记得他。可他这一走就是四年啊,杳无音讯,不管不问,说实话,他觉得他没那个资格。

  拍摄进行了几个小时,中午光线过强,大家停下来休息吃午饭。

  黛青邀请贺听一起,贺听心不在焉地往远处瞟了一眼:“你们先吃,我一会儿过来。”

  说完人就走远了,黛青只好不管他。

  空地上二七被拴在一个桌子脚下,绳子不太长,它只有几米的移动空间。

  像是拍摄结束了,工作人员都去吃饭了,没人管它。

  贺听拿着一个装了水的小碗和馒头走过去,站在二七面前立住:“喝水吗?”

  二七激灵的眼珠子盯着他转了几下,鼻子嗅了嗅,片刻后像意识到什么,突然激动地往他身上扑,一边扑一边嘴上还呜咽了起来。

  “还记得我啊,”贺听蹲下去抚摸它的头,垂下单薄的眼睑:“恨我吗?”

  二七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可劲摇着尾巴,趴上去舔他的脸。

  咸湿的热度,温和的安抚,贺听好像明白了,二七说它不恨。

  他压低帽檐,不知怎地,喉咙竟有点哽。

  狗不像人,就算被辜负了也只会记住主人的好。

  但人不是,人一旦被辜负,就只记得恨了。

  二七足足激动了五分钟,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喝水吃馒头。

  馒头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贺听散漫地敲它脑袋:“看来平时他没少喂你。”

  有同事路过,诧异地打量着相处和谐的一人一狗,问:“这不是姜信冬的狗么?早上还听任姐说它很高冷,不太理人。”

  贺听几不可察地挑眉:“看是谁。”

  而我曾经是它爸。

  下午黛青又换了几套秋冬长裙和首饰,工作人员把白马拉出来了,说是原本要来的是另外一匹,不巧早上它吃错了东西,今天状态很差。

  来的这匹马拍摄经验较少,好在听话。

  拍摄还算顺利,最后一套品牌方强调要着墨于黛青手上的丝绒包,贺听拍了几十张都不太满意。

  黛青下马补妆,他站在白马旁边思考构图。

  天色渐暗,微湿的空中发出了飕飕声和喘气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朝他奔来,越来越近。

  贺听刚直起身,迎面扑来一只毛绒绒的二七,兴奋地围着他转圈。

  “二七,快回来!”远处传来孟思的喊叫。

  长满了灌草树木的另一端,套着栗色秋冬大衣正在拍摄的人微微转过身,冷峻的视线投过来,带着几分探究的味道。

  贺听似有感应地抬头,在幽暗潮湿的丛林深处,透过层层叠叠的枝芽树叶,两股视线默契地对上。

  在某个瞬间,贺听灰暗的世界骤然照彻,亮起了一缕细微的光,但是很快又灭了。

  片刻后,他很有自知之明地移开视线,弯下身子和二七讲话。

  然而姜信冬并没有动,薄唇微微抿起,落在贺听身上的目光意味不明。

  孟思跑过来抓狗,二七调皮,灵活地绕着白马和她玩捉迷藏。

  白马没见过这么皮的狗,被绕得有些烦躁,抬起脚蹄子就往二七身上踢。幸好这一脚没踢到,因为二七风驰电掣地闪过了。

  然而驯马师心有余悸,握住拴马的绳子用力往后拉了拉,试图让马平静下来。

  马却更激动了,猛地蹬了一下腿做出要起跑的姿势,驯马师用尽全力拖住他,却还是被往前拖了半米。

  贺听见势不对,怕马冲出去伤到二七,或者别人,上前和驯马师一起拉住拴马的绳子。

  马身使劲往上蹭,贺听忽然听到手上骨头咔嚓一声,随之袭来的是左手拇指处一阵强烈的痛感。

  几秒过后马被稳定住了,但驯马师似乎也受伤了,松开绳子后神色痛苦地捂着手腕。

  有人围了过去,高喊了一声:“医生呢?”

  没多久驯马师被护士扶着走向急救车厢。

  贺听倚靠在一颗树干上,望着微微发颤的拇指,尝试拿起单反相机,却被疼得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左手拿不动相机,片还没拍完,他很想骂人。

  “你手怎么了?”低沉的声音从幽深处传来,姜信冬静静站在一颗擎天大树下,若隐若现的日落光线勾勒出他的颀长身影,像一幅青墨色的山水画。

  贺听愣住,望着熟悉的眉眼,生出了时空错位的幻觉,仿佛只要他上前一步,说句软话,对方仍旧会无奈又怜惜地笑笑,然后再把他拥进怀里。

  否则他想不出,为什么在这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片场,姜信冬偏偏留意他。

  见贺听不回话,姜信冬很轻地皱了一下眉,转头对孟思说:“带他去找医生。”

  急救车厢被驯马师和几个工作人员占满了,孟思带着贺听到了Crush的房车门口,另外三个成员在别处拍摄,此时车里空无一人。

  医生给贺听做了简单的包扎,说还得去医院拍片,八成是拇指骨裂。

  包扎完孟思跟着医生去急救车厢拿药,二七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一步不离开贺听,还眼巴巴盯着他的手。

  车里没别人了,贺听走过去,摸摸它的头:“我手不疼。”

  二七:“汪!”

  贺听绷着脸:“你胆儿可真肥,那马一脚下去可能你小命就没了,以后要听话,明白?”

  二七:“汪汪!”

  汪完还伸舌头要舔贺听的手。

  手还没舔到,姜信冬先推门进来了,贺听仰头,两人的眸光撞个正着。

  这是贺听表露心意过后,他两第一次单独在封闭空间相处,贺听想起生日那天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白,挺为姜信冬感到尴尬的。

  空气安静下来,姜信冬瞥了一眼贺听裹着纱布的拇指:“手怎么样?”

  贺听轻描淡写:“说是要去拍片。”

  “医药费报给孟思,”姜信冬双手叠在胸前斜倚在车门边,怕他不知道又补了一句,“就刚刚那个女助理。”

  贺听心想我好歹也做了四年你的死忠粉,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助理是谁,嘴角肌肉机械地上扬,笑得不甚走心:“那倒不必,小钱。”

  姜信冬眼神淡漠地在他身上扫了扫:“是二七造成的,我是它主人。”

  这句话中有话,明确把贺听跟二七之间的距离划拉得清清楚楚。

  贺听不傻,沉默了几秒,无力地低声道:“算我欠它的。”

  姜信冬听到这个“欠”字颇为轻蔑地笑了一下:“所以你才跟它玩了一个中午?”

  贺听愣住,他以为姜信冬并不知情。可如果真不想他和二七接触,那中午的时候为什么不阻止?

  没来得及斟酌答案,贺听的思绪很快被姜信冬的手机铃声打断。

  房车空间狭小,密闭隔音,话筒里温柔的声音清晰可闻,贺听几乎只用了一秒就确定那头是戴若池。

  他如梦初醒,大脑自动按下了静音模式,看见姜信冬的嘴在一张一合,说什么却听不清。只是姜信冬偶尔扬起的笑仿佛冰渣刺进他的胸口,顺着经脉一点点扩散到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说是不在乎了,可是真遇着了还是会难受。

  他为什么要自虐留下来听一对暧昧的情侣互诉衷肠?

  车里空气那么闷,他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于是他绕过还在打电话的姜信冬,干净利落地开门走人。

  二七猛然意识到他又走了,围着关上的门焦急打转,姜信冬挂了电话,望着贺听走远的背影,瞳孔里蕴了些微不可察的嘲讽。

  他蹲下来摸二七的头,劝慰道:“还这么没出息?可他早就不要你了,就算偶尔回来陪你玩玩,也只是一时兴起,知道吗?”

  四年前他好像也用同样的话告诫过自己。

  二七快哭了,长长呜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

  几分钟后,姜信冬准备起身去找零食安抚二七,却听见敲门声。

  这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暖黄色的柔光把门口清瘦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

  贺听好像是跑回来的,额头还浸着汗,细细喘着气,站在门口认真又虔诚地问:“我今天可以带二七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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