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2章 历程(二)_兵(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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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2章 历程(二)

  第七十章历程(二)

  张义也不知道他这已经是第几次被提审了,每一次提审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在过一道鬼门关。想一想,上一次的提审应该是在半个月之前了,那一次提审之后,他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里,足足躺了一个星期之久。审迅的过程就是用刑的过程,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的皮肤,那种浸过油的皮鞭子抽在人的身上立即就会肿起一条又深又长的血印,他的脸上还有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烙过的伤疤,当他的皮肤结痂的时候,贴身的衬衣也被粘在了一起,脱都脱不下来。在被关押进公安局里之后,对于张义来说,真得是体验了《红岩》里渣滓洞的感觉,原来以为随着国民党反动派的灭亡,那些惨无人道的酷刑也跟着随之灭亡,哪知道这些造反派们的凶狠程度却是更甚于那些所谓的军统特务。其实,所谓的反动派也好,造反派也好,不都是一群中国人吗?就算是王朝更迭之后,他们的劣根性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尤其是对某些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乘乱得利的人来说,一旦得势,便马上显露出一副副暴发户一样丑恶的嘴脸,恨不能将他们所仇恨的人一律杀尽。

  虽然走进审迅室就让张义条件反射一样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但是他的头脑也马上清醒过来,他知道这些审迅者想要从他的嘴里得到些什么。经过了这么多次的审讯之后,便是再笨的人也能够猜出什么来了,这些造反派是想从他的嘴里套出关于熊卓然、关于原七十二军高级指挥官们有反革命行为的证据,他们已经罗列出来了一个所谓的熊卓然反革命集团的名单,就是要将熊卓然等人一起打倒,实际上熊卓然等人的所有罪名都已经定了性,如今只是倒推着需要他这样的走资派们求证而已。

  张义真得不知道熊卓然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非要将他置之于死地呢?只是如今他也是身陷囹囫,自顾不暇,又哪有心情去分析熊卓然的敌仇呢?不过,他也深知位高权重遭人妒的道理,想当初他只是当了名县委书记,便被人无端地打击过、报复过,而熊卓然身处在那个高位上,又是掌着实权的人物,为人作事上又有些不讲情面,自然树敌较多,这一定是某个人为了夺得他的权位,所以故意的陷害;想来那个要谋夺熊卓然的人定然也不是一般角色,而此时身为市公安局长的董杰充其量也不过是别人的马前卒、被利用的先锋罢了!

  拖着沉重的镣铐,在叮叮当当锐耳的铁链撞击地面的声音中,张义走进了这间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审讯室,在犯人的那个座位上坐下来,已然镇定了许多,然后便从容地抬起了头,向对面审判他的那两个审判官看去,其中一个是记录员,另一个主审的人不出他的意料之外,正是他最为痛恨的秃头老李,这个人正是公安局刑侦科最厉害的人物,并不是说他办案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敢下重手,甚至敢把人打死,其实就是一个酷吏!

  看到张义坐了也来,秃头老李干咳了一下,阴阳怪气一样地道:“张义,你想好了吗?”

  张义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叹息:“我这条命都是你捏着的,有什么想不想的?”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秃头老李有些得意地挠了一下他的头,其实他的头上已经只剩下了半圈的头发,也许是琢磨的事太多了,早就谢了顶。

  就在这种不温不火的对答之中,审讯正式开始了,首先的问题依然是例行性的,尽管同样的问题已经被问过了几遍、甚至于几十遍,张贤的回答还是一承不变着。这个老李依然是围绕着熊三娃与熊卓然的关系、熊三娃为什么会投降敌人?熊卓然的大儿子为什么是一个国民党反动派的团长?甚至他们还构想出来熊卓然的二儿子熊革命根本就没有牺牲,而是与熊三娃一样已经投向了反革命阵营,只是要张义予以肯定!在七十二军里,能够与熊卓然父子四人都有交往、并且关系又都不错的人只有张义一个,如果能够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的口子,那么对于这些所谓的专案组的人来讲,就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张义,你此时的身份,就是混入我们革命队伍中来的特务,你大哥和二哥都是国民党反动派,你要是老实交待的话,我们还可以本着坦白从宽的政策,给你留一条活路;否则的话,那么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条!”秃子老李说得义正词严,俨然一副握着别人生死大权的判官模样。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你还要我说些什么?”张义淡淡地回复着。

  “你说的那些都是避重就虚!”秃子老李越发没有耐性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张义望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又要遭受到皮肉之苦了,这种审讯到头来就是这种结果。面对着火气已然升起来的主审官,他反而显得十分得冷静,笑了一下,道:“那你要我说什么?”

  “你先老实交待熊三娃的情况,你又是怎么为他们父子跑腿的?”

  “熊三娃当时是在我的团里,但是那个时候你们的董局长也是我们团的政委,我做的什么事都瞒不了他,我做了什么,他最清楚不过,我和他也一直是在一起的!”张义不卑不亢地道,他把董杰拉出来,就是为了给这个主审官出难题,他知道这个主审官不希望董杰也掺活进来的。

  “张义,看来你还是没记性,不打你你是不说实话的!”这个主审官终于又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喝令着,准备让外面的守卫进来帮忙用刑。

  审讯室的门开了来,但是令秃子老李没有想到的却是进来的并非是他要求的守卫,而是一个戴着无檐警帽的女警察。当这个女警察走进来的时候,门外的阳光射进来正刺到张义的眼睛,他不由得眯上了双眼,但是很快他就适应了这个光线,看清了进来人的面孔,不由得呆了呆,这个女警察正是田春妮。

  “田副局长,怎么你也来了?”主审官十分诧异地问着走进来的人。

  田春妮点了一下头,对着他道:“老李,这个犯人今天就由我来审吧!”

  秃子老李怔了怔,却又马上如同得到了一个赦令一样,巴不得早早地离开,一边收拾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一边还假装客气地道:“呵呵,田副局长,这事还要你亲自来过问,呵呵,让我们这些下属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田春妮对着笑了笑,道:“你也别想得太多,老董要不是太忙,他就会自己亲自来了!”

  “局长真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呀!”秃子老李也不管这句话说得对不对,横肉的脸上堆出了一堆的笑容来,拍着马屁地道,已然夹着他的笔记本已然走到了门口,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记恶狠狠地回头瞪了张义一眼。他的确是对这个老兵无可奈何了,他把他能用上的酷刑都用上了,却还是无法翘开张义的嘴,他也知道这个张义是一个身经百战、死过几回的老兵,他总不能把这个人弄死吧?而上面却又急着要那些口供,这些天当他面对着张义的这些卷宗之时,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头痛。

  田春妮看到秃子老李已经出去了,又转身对着旁边的纪录员道:“小江,你也出去一下,我单独跟他谈一谈!”

  纪录员答应着,也跟着离开了这间审讯室,走的时候,非常懂事的把门也带上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了张义和田春妮,张义望着田春妮缓缓地坐到了刚才秃子老李所坐的那个位置上,一双忧郁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却又转念一想,此时的田春妮已然非彼时的田春妮了,他又有什么好怕?好躲的呢?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反而迎着田春妮的目光回视着她。

  静默,有的时候也是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却令所有的尴尬都化为了乌有。

  望着张义脸上的还未痊愈的伤疤,田春妮觉得十分得痛,她忍不住地道:“张义,你受苦了!”

  张义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样的问候,但是此时一想到她是董杰的妻子之时,却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厌恶来,他冷笑了一声,答着:“还好,我的这条命现在还在!”

  看着张义怀着一种怨恨的表情,田春妮马上就猜到了他的所想,她的眼睛已然红了起来,抿了一下嘴唇,迟疑了一下,还是辩解地道:“张义,你不要误会,我跟他不一样,我也不同意他这样做,但是……”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却又嘎然停住了,显然有着许多的难言之隐。

  “但是,你还是跟着他助纣为虐了!”张义冷冷地道。

  听到这一句话,田春妮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悄然地流出了眼角来。她默默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抬起了头,发出了一声苦笑来,对着张义道:“如今就随你怎么认为吧!今天我能来这里见你,其实也是他的主意,他说只要你能够揭发出熊卓然的反革命本质,哪怕只是听说的事也行,那么他就有办法让你出来,而且还会念在老搭档一场的份上,给你重新落实工作!”

  “那我要好好谢谢他了!”张义嘲讽地道:“当年认识了他这么一位好搭档,如今还这般得照顾我!”

  田春妮明知道张义说得是反话,她还是咬了咬唇,问道:“张义,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张义哼了一声,十分郑重地告诉着她:“春妮,你也认识我这么久了,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张义如何也是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汉子,你回去告诉他,这种诬陷别人,靠着踩着战友的头颅往上爬的事情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就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田春妮点了点头,显然张义的这个回答已然是在她的预料之中了。她想了一下,还是告诉着他:“也许你还不知道,熊军长已经死了!”

  “什么?”张义不由得一愣。

  “熊卓然已经死了!”田春妮告诉着他:“他是自己跳的楼,属于自杀!”

  张义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田春妮又接着道:“其实现在你不管是说还是不说,都是一个样子的。熊军长已经被定性是畏罪自杀了,也有人揭发了他很多的事,就连王大虎王师长和钱雄风钱师长都对他进行了揭发,宋明亮因为是同案犯,又故意隐藏罪证,最后被执行了枪绝;张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义愣了愣,分明听得出来田春妮是在帮他,是想要为他开脱,但是想一想熊卓然在他们一家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他们的帮助,虽然熊卓然已经死了,但是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他却是如何也作不出来的。当下,他抬起头直视着田春妮的脸,毫不犹豫地摇着头,一字一板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作人的原则,我作人的原则就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昧良心的事我是坚决不做的!哪怕是要我去死!”

  田春妮呆了呆,这么多年以来,随着环境的改变,许多的人都发生了改变,但是张义还是始终如一地坚守着他的情操,一如从前的样子,令她除了爱慕与敬佩之外,还有一种更多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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